这样忍耐到日落西山,那刘先生却带了学堂里几个教员前来陪话,接谈之下,都是受有新知识的人,他们是被王五爷特地请来教书的。这里东西两个庄子,有二三百儿童,都在这里读书。分明这地方也不是不受教化的地方。只是谈起王天柱兄、弟,刘先生说是由山东曹州新来,他们也不十分熟,这透着有点蹊跷。晚间,刘先生在客厅里大大地明着灯火,办了一桌很丰富的酒席款待。刘先生代表东家,各位教员陪席,也极其恭敬。平生倒看不出这里面有什么意外。好在主人并不十分劝酒,自己落得推杯。初更之后,席散,刘先生又亲自送平生到卧室来陪话一番。恐怕平生寂寞,还送一叠书报杂志前来,请他解闷,这才告辞而去。这里有十来岁的小伙子,不时送着茶水。平生因问道:“你们这里有个老张晚上看不到他。”小伙子笑道:“这个老头子。你别看他无用,倒是好酒量。今天晚上刘先生请他客剩下来的酒,他一个人喝了。醉得昏天倒地,早睡觉去了。”平生无可再问也就算了。自己在灯下翻一阵子书,却听到墙外巡更的梆锣敲过二更二点便扭小了煤油灯上的灯芯,只留豆大的一线红光,解衣上床安歇。猛抬头看到院子外西边墙上,有一片白色。这正是月之下弦,秋夜的残月,刚是东升。微微的西风,在长空里吹过,把田野里叽叽喳喳的虫声,牵连不断地送进窗户来。平生听听这迎宾馆里,已没有一点儿人的言语和脚步声,这就觉得听了那个怪老头子老张的话,自己有点神经过敏。隔着窗户,看了看院子,除了那四株老柏树的高影,别无所见,也就落枕安睡了。但不知是自己睡着了被什么声音惊醒,还是自己根本未曾睡着,朦胧中听到长空里簌簌有声。那柄宝剑一向不离开自己的,一个翻身下床起来,乘势就把枕头下的宝剑抽在手上握着。且不敢直立身子,蹲在地上,蛇行了几步,蹿到窗子脚下。向外看时,那半轮残月,已升上了天空,照见院子里面地面雪白,那四株柏树,有四个大圆影子铺在地上,黑白分明很是清楚,但此外却不见什么。可是那唆唆之声在半空里响得格外厉害。同时,呱呱地一阵老鸦乱叫,扑嗤嗤有几十只飞了出去。平生猛可地想起,昨天初进这堡子时,有个小孩在柳树上荡秋千,莫非是他来了?怪不得那老张告诉我晚上有响动,提防一二。这样一个小孩,就算他有点小小能耐,自己也不至于对付不了。只是人地生疏,又毫无帮手,当然也小心为妙。老张又说了,少管闲事,似乎这柏树上有一阵鸟乱,还不是来对客人的,那么自己就不必出去了。这样想时,只见一个黑影,唰的一声,落在院子里,随后又是一条黑影子跟了下来。平生这倒吃了一惊,心想,这是老虎窝里,若是他们倚仗人多,一个个地只管由树上蹿了下来,那自己就有三头六臂,也免不了遭他们的毒手。于是紧握了剑柄侧身站在门后,两眼隔着玻璃窗户,盯住了外面院子里。那两条黑影落到地上却不走回廊檐,只在月光地上来回地蹿扑。平生这又看出来了,这正是两人遇着,倒不是来对付客人的。他既不来,自然落得省事,只管加倍留神便是。这两条黑影又蹿扑了一会,其中一个,忽然向屋檐上一蹿,并一跳又一跳上了柏树梢头。另外一条黑影,也不迟延,一般地跳到树枝上去。接着唏唆唏唆的又发出声来,想必这二人又在半空里动手。平生想着,论起上下翻腾这点功夫自己也不是毫无所能,若说在这样高大的树上和人动手,可真没有这本领。老张说少管闲事,那就真正地少管闲事吧。静听那树上的响声,杂乱了一阵,忽然停住。惊动的老鸦先是飞腾在半空里,绕了四棵大柏树叫着,后来也就听到扑嗤嗤陆续飞入鸟巢去,慢慢地只剩了二三只老鸦叫,最后鸦声没有了,田野里的秋虫声,随着阶檐石下的蟋蟀,又唧喳唧喳互相酬答起来。夜里还是和平常的一般,那涂刷在地面上的月华,依然是一片银光,四团树影,不过树影子歪斜着长了一点儿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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